当心,因为魔鬼在胜利中嘲笑
考文垂·帕特莫尔《家中的天使》之《爱之得胜》
那些对真理一知半解的人!
警惕,因为神不会容忍人们
在他美好的应许之外生出野心。
除了已经答应给你的五弦琴,
神不会满足你别的要求。
明白人啊,你若虔诚,
现在就当让五弦发出清音!
在基督教的最初期,成为一个使徒的首要标准就是他必须承认自己亲眼见过复活的耶稣。耶稣升天之后没几天,当两个候选人被提名来填补司库犹大留下的空缺时,他们之所以入选是因为他们在耶稣受难前后都跟从耶稣,能在外邦人面前做耶稣复活的直接见证人(徒1:22)。又过了几天,在基督教历史上的第一次布道会中彼得再次重申:神已经叫耶稣复活了,我们(基督徒)都为这事作见证(徒2:32)。在《哥林多前书》中,保罗也是依据同样的理由申明他的使徒身份:我不是使徒么?我不是见过我们的主耶稣么?(林前9:1)。
正如使徒的资格所暗示的,传扬基督主要就是传扬复活。因此,那些雅典市民们在听过保罗片言只语的讲道后,还以为他讲的是两位神灵——耶稣和安娜塔西娅(即,复活)(徒17:18)。在《使徒行传》中记载的每一次布道,复活都是核心主题。基督徒们所传的福音或者说“好消息” 正是基督的复活及其影响,而我们现有的几本福音书,即,有关主耶稣生平的记述,则是后来写给那些已经接受福音的人看的。这些福音书绝不是基督教的入门知识,它们是写给那些已经信从基督的人。复活这个神迹以及有关复活的神学观念出现在先,后来出现的传记只是对这个神迹的注解。如果有人认为新约的其它部分是从福音书中挑选出耶稣说过的三言两语,然后以此为基础扩展而成,没有什么比这更加不符合历史事实。基督教历史上的首要事件就是有一群人,他们声称见到了耶稣复活。假如这些人在离世之前没有能够让别人相信耶稣复活了,他们就没有必要写福音书。
这群人声称他们见到了耶稣复活,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弄清楚这一点对我们非常重要。现代作家提到耶稣复活时,他们通常只谈论一个特定的时刻——在那个时刻人们发现坟墓是空的并且耶稣在几米之外向人显现。那个时刻所发生的事情,正是基督教护教人士竭力证实的核心,也是怀疑论者试图抨击的靶心。现代人对耶稣复活的关注几乎完全集中在事情发生之后大约五分钟之内,这种做法定会令初代教会的教师们感到震惊。对他们来说,一个人声称见到了耶稣复活并不一定是指那人见到了耶稣在空坟墓前面显现。有些人见到了,有些人没有。当然,事情的开始时刻总是富有诗意并激动人心,但仅此而已;耶稣复活后的第一次显现并不比此后的其它显现更加重要。他们在使徒资格中所宣称的是,不拘何时,他们都曾经在耶稣受难后大约六个星期之内遇见了耶稣。有时他们好像是单独与耶稣相遇,有一次所有的使徒都一起见到了耶稣,还有一次大约有五百人见到了耶稣。当保罗写《哥林多前书》时,他提到那五百人中有大部分还健在,当时大约是公元55年。
门徒们所见证的耶稣复活,其实不是起死回生的发生过程,而是复活之后的状态。门徒们证实,在一段有限的时期之内他们不断地遇见复活之后的耶稣(保罗遇见耶稣的那次有些不同,那是特别的恩赐)。那段时期的结束很重要,因为我们将会看到,耶稣复活和耶稣升天这两件事是无法分开的。
我们需要注意的另一点是,门徒们并没有单纯地(或主要地)将耶稣复活当作是灵魂不朽的证据。可现代人却常常如此认为。我曾听到有人坚称“耶稣复活的重要意义就在于它证明了灵魂不灭。” 假如这个观点成立,基督所成就的事便是稀松平常,因为人死后都有不灭的灵魂,唯一的新奇之处就是在耶稣这个例子上人们有幸目睹了不灭的灵魂。但是,这个观点与新约的论调格格不入,因为圣经丝毫也没有暗示说,“耶稣的复活为一件一直都在实际发生的事提供了新的证据”。新约作者们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说:耶稣的死而复活在整个宇宙的历史上是一项前所未有的壮举!耶稣是初熟的果子,是生命的先驱;他强力推开了那扇自从亚当堕落之后就被锁上的大门;他与冥王相遇、争战并将其打败。因为耶稣的复活,一切都变得不再一样。耶稣复活是新天新地的开端,就此开启了宇宙历史的新篇章。
当然,我并不是说新约的作者们不相信“灵魂不灭”。正相反,他们对此深信不疑,以至于耶稣不止一次地向他们保证说自己不是幽灵。犹太民族就像其它民族一样,从很早开始他们就相信人人都有一个独立于身体的灵魂,人死之后灵魂会去到一个叫做阴间的幽暗世界,在那里灵魂会遗忘前尘往事、浑浑噩噩、不再呼叫耶和华;那个地方亦幻亦真、阴沉忧郁,就像希腊神话中的冥界、北欧神话中的地府。幽灵可以从阴间返回人间向活人显现,就像撒母耳的幽灵在隐多珥的巫婆的请求下显现一样。再后来,又出现了一个更令人愉快的信念,认为义人死后会去“天堂”。阴间和天堂这两种信念正是古希腊人和现代英国人所理解的“灵魂不朽”,但两者都与耶稣复活的事没有多大关系。新约的作者们将耶稣复活看作是一件绝无仅有的稀奇事。非常明显,他们不觉得自己是被一个来自阴间的幽灵缠住,甚至也不觉得自己是见到了一个来自天堂的灵魂。我们一定要明白,假如研究灵魂的学者们能够成功证明灵魂不死,并能证明耶稣复活是灵魂不死的一个实例,那将不仅不会支持反而会驳倒基督信仰。如果耶稣复活这件事只是灵魂不死的明证,那么,最初的福音就是假的;无论天堂也好阴间也罢,这两者其实都与使徒们所宣称的无关,因为在耶稣复活这件事上使徒们既不是在证实天堂或阴间、也不是在排除天堂或阴间。若说耶稣复活这件事证实了什么,它其实证实了犹太人的另一个信念,这与上面提到的那两个信念完全不同。这个信念教导我们说,在“雅威的日子”,和平将被恢复,世界的主权将被交给一个由公义之王治理的以色列;在那时,已经死去的(一部分)义人将会重回地面,他们不是漂浮的幽灵,而是有身体的人,他们在阳光下会有影子、在地上走动会有脚步声。以赛亚说(赛26:19):“睡在尘埃中的人啊,要醒起唱歌,地也要交出死人来。” 使徒们认为,自己所见到的即使不是以赛亚所说的那个日子,至少也是那个日子的先兆:人们一直以来所见到的那个向前转动的巨轮,第一次开始向相反的方向转动。耶稣复活这件事所证实的正是这样的死亡观,而不是人们津津乐道的其它死亡观。如果耶稣复活这件事是假的,那么《以赛亚书》所记载的那个关于复活的传说一定就是它的源头。如果耶稣复活这件事是真的,那么有关这件事的先见或暗示也只可能出自希伯来民族关于基督的再来、和平的恢复、以及大复活的预言;这种复活观你在民间流行的鬼怪杂谈中找不到,在东方的轮回转世观念中找不到,在关于灵魂不朽的哲学冥思中也找不到。单纯的“灵魂不朽”与基督信仰无关。
我承认,复活的基督在某些方面与民间传说中的鬼魂有相似之处:耶稣就像鬼魂一样显现和消失,锁着的门也挡不住他。但另一方面,耶稣自己极力声明他是有身体的(路24:39-40)并且能吃烤鱼。现代人读到这里会开始觉得不安,令他更加不安的是这句话:“不要摸我,因我还没有升上去见我的父(约20:17)。” 我们对幻声和幻影可能还有些心理准备,但是,耶稣复活的身体人不能摸,这是什么意思?“升上去见我的父”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耶稣还没有“见上帝”——就是人尽皆知的“死”?“升上去”除了表示死亡难道还有其它意思?如果还有其它意思,那为什么耶稣“迟迟不去”?我们之所以会觉得不安,是因为使徒们对“复活的身体”的讲述全然出乎我们的意料,与我们预期要读到的内容大相径庭!
我们原本希望使徒们讲述的那个复活的生命是完全“属灵的”。在此我们用“属灵”这个词是强调它的否定式属性,即,我们不在意“属灵有什么”而只在意“属灵没有什么”—— 我们认为这种属灵的生命应当“四大皆空”:“没有”空间、“没有”时间、“没有”物理环境、“没有”感觉。在我们的心灵深处,我们往往对耶稣那“复活的人性”含糊其辞,认为耶稣死后只是简单地回归神性,故此耶稣复活不过就是道成肉身的逆转或者复原。怀着这种想法,圣经中所有提及复活的身体的地方都会令人不安,都会令人疑窦顿生。只要我们还持有这种“否定式的属灵观”,我们就根本还没有相信“复活的身体”这件事。不管承认与否,我们都曾经以为耶稣那复活的身体不是一个客观实体,那只不过是神向那些门徒们显示了一个幻象以便他们能明白某些难以言传的真理。可那些真理是什么呢?如果那个真理是,人死后有一个四大皆空的属灵生命、一种具有神秘色彩的永恒,还有比向人显现一个能吃烤鱼的人形幻象更容易让人误解的沟通方式吗?况且,依此观点,你若说耶稣的身体真的是个幻象,可是人们竟然在三个不同的场合(路24:13-31,约20:15、21:4)都不能立即认出那个幻象是耶稣!在这些事实面前(如果这些是杜撰,那将是人类大脑最异想天开的杜撰),任何认为“耶稣复活的身体是幻象”的想法都会坍塌。即使神派来一个圣洁的幻象确实就是为了告诉人们一些已经广为人知的真理(这不仅多此一举,而且这样做必定会让真理更模糊,完全可以采用更简捷的沟通方式),难道我们不该希望神至少能够将那个幻象的面貌做得更逼真一点吗?那位创造了所有面孔的神,难道他竟然如此笨拙,以至于他甚至不能制作出一个看起来像神子耶稣的面孔吗?
当我们读到圣经对耶稣复活这件事的记载时,正是“复活的身体”这一点让人产生了敬畏和震撼。如果说这件事是假的,它的离奇至少要远远超过人们的预期,离奇得连充满哲理的“宗教”、心理学研究和民间迷信都无法做出解释。若这件事真的发生过,那么宇宙中自此就出现了一种全新的存在样式。
耶稣这种全新样式的身体,与他受难之前门徒们所熟悉的那个身体相比,两者既相似又有所不同。这种新式的身体与空间甚至时间的关系与以前不再一样,但绝不是与时空断绝了一切关系。它可以像常人一样进食;从圣经得知,它与物质有密切的联系,以至于可以让人触摸(尽管最初的时候凡人最好别摸);它也有一个历史,就是从复活的那一刻开始算起;很快它又要改变样式或者到别的地方去。这也是我们不能把耶稣升天与耶稣复活这两件事分开来看的原因。圣经中所有关于此事的记载都暗示说,耶稣那复活的身体最后不见了,有些地方说在耶稣受难后大约过了六个星期,他复活的身体突然就消失了。圣经对此的描述方式比其它部分更令现代人难以接受,因为正是在这里人们对那些朴拙的描写浮想联翩:像一个气球一样升向高空、举目可见的天堂、天父宝座的右边那张装饰华美的椅子(我在第十章已经说过,现代基督徒不会高举那些出于想象的画面)。《马可福音》写道:“他被接到天上,坐在神的右边。” 《使徒行传》的作者写道:“他就被取上升,有一朵云彩把他接去,便看不见他了。”
诚然,倘若人们希望从圣经中删除这些令人不知所措的文字,也不是毫无道理。在《马可福音》中,马可的那句话与它前面的文字似乎并不搭界;何况,虽然耶稣升天的事隐含在新约的许多地方,可对这件事的直接描述只出现在《马可福音》和《使徒行传》这两个地方。难道我们不能干脆把耶稣升天这件事删去吗?只有一种情况我们才能这么做,就是我们把耶稣复活之后的显现看成幽灵或者幻象,因为只有幽灵或幻象才会逐渐消失,而一个客观实体必须要有一个去处——对他的消失必须要有一个交代。然而,假如耶稣复活的身体是一个幻象而不是客观实体,所有人,不管他是不是基督徒,都必须解释耶稣的尸体去了哪里,并且所有的基督徒也必须解释:为什么神会派遣或者允许一个幽灵或者幻象显现,而它的行为举止却向耶稣的门徒们证明自己绝对不是幽灵或者幻象而是一个真实的身体?假如耶稣复活的身体是个幽灵或幻象,那将是史上最系统性的欺骗和谎言。但是,如果那是一个真实的身体,那么它不再出现就一定是有前因,你不能没有其它的交代就凭空把耶稣升天这件事抹去。
根据圣经记载,出死入生之后的基督是一种全新的生命存在样式,那种样式独一无二,以前从来不曾有人体验过,它既不是一个纯粹的(或者说“四大皆空”的)属灵存在,也不是人尽皆知的那种“自然”生命。圣经说,六个星期之后,耶稣又离开那种存在样式进入了另外一种存在样式。在圣经中耶稣说,他去“为我们预备地方”。这想必是指,耶稣要去创造一个新天新地,那里将为他那得到荣耀的人性提供居所,也将为活在基督里的我们提供居所。关于复活的身体那幅画面,姑且不论它的可能性有多大或者哲理性有多少,它至少出乎人们的意料。那幅画面不是在告诉人们说“耶稣脱离了大自然的一切进入了某种自由自在、超凡脱俗的生命”,而是在说一个全新的人出现了,推而广之就是一个全新的大自然出现了。诚然,我们必须相信复活的身体与必死的身体有天壤之别,但也要明白,那种全新的存在样式,如果我们还可以称之为“身体”的话,它与环境必然存在某种空间关系(从宏观上讲这种关系就会形成一个全新的宇宙)。那幅画面所展示的不是一种毁灭而是一种再造。具有时空、物质和感官属性的旧身体就像一片老土地,神要对它进行除草、深耕、然后再种植新庄稼。我们对自己的旧身体也许已经心生厌倦,但神不会。
而新自然开始闪亮登场的方式,也与旧自然的习惯做法有些相似。在我们所熟知的这个大自然中,事情的发生往往会有先兆。大自然钟爱“破晓前的微光”或者说预示,比如,我在前面提到,有些花在真正的春天来临之前开放,再比如,进化论者会说,次人类出现在真正的人类之前。在这里也一样,律法在福音之前,用动物向神献祭预示了神子献上自己为祭的伟大之举,施洗约翰在弥赛亚之前,还有一些属于新天新地的神迹也出现在耶稣复活之前。基督在水面上行走,和耶稣让拉撒路复活都属于此类。这两个神迹让我们依稀瞥见新自然的样子。
耶稣在水面上行走那个神迹,让人看到灵魂与大自然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改变,以至于大自然可以遵行灵魂的意思。大自然对灵魂的这种前所未有的顺服,当然离不开灵魂本身对众灵之父的顺服这个前提,否则不堪设想。假如人的灵魂不遵行天父的旨意而大自然却遵行这些灵魂的私欲,那会导致天下大乱:有限的灵魂将会滋生出邪恶的梦想,渴望无偿得到那种驾驭大自然的魔力。无法无天的应用科学可谓是魔法的儿子和继承人,它此时此刻其实正在产生邪恶的结果,给自然界带来大片的荒芜和混乱!当人们的灵魂都变得全然遵从众灵之父的时候,神将会如何从根本上改造大自然才能让她对人类的灵魂百依百顺?这我不知道。但至少我们可以看到一点:如果人类确实具有灵魂而不是大自然的后裔,那个被造的灵魂一定就在我们身上的某个地方(可能是大脑),即便是现在,它也可以不通过体力或技术手段而仅仅凭借意念就能够成事。如果你觉得这就是魔法,那么每当你移动自己的手或者想出一个念头的时候,魔法就成了现实。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神并不会毁灭大自然,反而是让她因顺服而趋于完美。
拉撒路的复活与基督自己的复活不同,因为据我们所知,拉撒路仅仅是恢复了他以前就有的那种生命样式,而不是被高举到一个崭新的更加荣耀的生命样式。这个神迹的适配性在于,那位在最后审判日将要让所有人复活的主,他拉近了镜头、缩小了视野,以一种简化的方式向人预示了未来的事。因为拉撒路那种单纯的起死回生,与耶稣那种崭新人性的“荣耀复活”相比,显得黯然失色,就像耶稣变水为酒所用的石缸与生机勃勃的葡萄藤相比,就像五个小小的麦饼与金浪翻滚、满谷飘香的麦穗相比。据我们所知,拉撒路的起死回生只是一种简单的逆转——只不过是人们一直都在经历的那一系列衰变过程逆向发生在拉撒路的身上。人死之后,有机的生命物质开始分解成为无机物,最终被其它的生物消化并被(部分地)吸收。拉撒路的复活是一个逆向过程,而在最后审判的日子这个逆向过程将会遍地开花:按照每个灵魂的需要物质将急速汇聚成形。每个灵魂都应该召回那些以前曾经属于自己的物质成分吗?这个念头没有圣经依据,想必过于荒唐。果真如此,至少那些资源必定会供不应求,因为我们都活在一副二手的的皮囊中:我下巴上的那些原子毫无疑问都曾经属于多个人、多只狗、多条鳗鱼、多只恐龙。即使就在今生,我的身体成分也不是保持一成不变的,因为我的外形虽然没变,但物质的新陈代谢一直都在进行。从这个意义上讲,一个人就像是一条流动的瀑布,保持不变的只有姿态。
然而,尽管拉撒路的死而复活只有某种预示意义,它却明显属于新自然,因为这个现有的大自然绝对不允许恢复原状的事情发生。在这个大自然中,“死后重生”从来不是指让死去的那个生物体再次活过来;在非生物界也类似,据说大自然在秩序混乱之后也不能恢复如初。亚瑟·爱丁顿教授说过:“大自然从来不允许重新洗牌”。因此,在我们所处的宇宙里,事物总是变得越来越无序。这种普遍规律——死亡的不可逆转以及熵的不可逆,几乎完全诠释了使徒保罗所称的“大自然的虚空”:她的徒劳、她的毁灭。大自然这部电影从来不曾倒着播放。这个从有序逐渐向无序转化的过程几乎可以被人用来确定时间流逝的方向:你大可以将“未来”定义成某个时期——目前的活物到那时将会死去,目前的秩序在那时将不复存在。
然而,虽然“熵的不可逆” 在我们所知道的这个大自然中也许是个普遍规律,但我们确信它并非绝对真理。如果有人说:“糊涂墩墩 (Humpty Dumpty)正从高处坠落”,你马上就会意识到这不是事情的全部:你听到的这个片段不仅能让你想到后续情节,即糊涂墩墩会跌落地面,你也能想到他坐在高墙之上的前文铺垫。大自然诚然正在奔向无序,可这并不是事情的全部。除非有人曾经为一座时钟上过发条,否则它就不会运转不停。如果没有那面高墙,糊涂墩墩就不会从上面坠落;如果说大自然正在搅乱秩序,正在被她搅乱的那个秩序又是从何而来?所以,无论怎么说,必定存在一个从无序到有序的时期——为大自然上紧发条的时期——那时上演的正是我们目前所见的反过程。基督教所宣称的就是,那个时期还会再现:糊涂墩墩将会被重新置于高墙之上;这至少意味着,已经死去的将要获得新生,或许还意味着,秩序也将在非生命界重新建立。或许糊涂墩墩根本不会接触地面(在半空中就被神永恒的怀抱接住),或许在他坠落地面之后又被修复,然后被放到另一堵更安全的新墙之上。人们必须得承认,科学看不见那些“能让糊涂墩墩恢复原状的国王的人马”。但我们显然不能对科学期望太高:科学只能基于观察,而科学所能观察到的只是正在半空中的糊涂墩墩。至于上面的墙和下面的地,科学一无所知,更不用说火速赶往现场的国王和他的人马。
耶稣登山变像这件神迹,无疑也让人们预先瞥见了未来要发生的事。几个门徒看见耶稣正与两位古代的死者交谈。根据圣经的描述,耶稣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发光体,洁白如光;在《启示录》中耶稣开始出现时也是通体洁白。一个令人称奇的细节是,耶稣洁白如光的身体也让他的衣服放光;《马可福音》描写耶稣的衣服确实比描写他的面容更具体,马可用无比天真的语气说,“地上漂布的,没有一个能漂得那样白。” 就其本身而言,这个神迹具有“异象”的所有特征,即,虽然这个经历可能是神的安排并且能向人启示伟大的真理,但在客观上讲它可能只是一种视觉上的幻象。然而,如果异象之说(圣洁的幻象)无法解释耶稣复活之后的显现,用异象来解释 “登山变像” 就更是牵强附会了。我们不知道登山变像这件事究竟反映了新自然的哪个发展阶段或者哪些特征。它显明的那种荣耀,也许是耶稣的人性在某个发展阶段(耶稣的人性明显有一个发展过程)所焕发出的特有的荣耀,也许人性在新天新地里一直都会拥有那种荣耀,甚至所有复活的人都会获得那种荣耀。对此我们目前无从知晓。
我们应该反复强调,对于新自然我们所知道的和能够知道的真是少之又少。我们在此展开想象并不是为了预测新自然,而是要通过思考多种可能,以便让不可知论可以借机拓展得更严谨完善。要知道,即便身处目前这个世界,人们也能通过感官体验到来自新世界的某些刺激信号;要知道,一个更高维度的空间几乎超出人类的想象,它不同于人们熟知的三维空间却又与其平滑相连;要知道,时间并不总是像我们现在这样一条线始终贯穿向前、不可回转;要知道,身外的大自然有朝一日可能也会像人的大脑一样听从人类指挥。意识到以上这些是有益的,它的益处并不在于我们可以相信这些遐思真的能让我们洞察到有关新天新地的某些真相,而在于它能教会我们不要草率地固步自封,因为在一片老土地上未尝不能栽培出各种茁壮的新庄稼。因此,我们不得不相信那些有关新天新地的描述几乎都是在运用比喻。但……又不尽然。这就是为什么耶稣复活这件事突然像一条缰绳一样将我们猛然拉回。复活的耶稣有形有体,伸手可及、可触摸、能进食,这些若非纯粹的幻觉就必然是真实的。新自然在某些地方以一种最令人费解的方式与旧自然相联。由于人们不曾见过新自然,人们对它进行思索的时候就需要借用大量的比喻;但由于它与旧自然又存在局部联系,人们在这个旧自然也能切实体验到新自然的某些东西,这就好比说,某些关于有机物的陈述你用无机化学的知识也能理解,某些关于三维物体的陈述你用平面几何的知识也能理解。
新自然超越这个大自然,它本身自成一个“自然系统”。相对于人类五官所能感受的这个大自然来说,那个多元化、系统化的新自然就是一个“超自然系统”。抛开细节不讲,单单“新自然”这个概念就会对某个影响深远的哲学思想带来极大的冲击。我认为,这个哲学思想的奠基者正是康德。简单来讲,在这种哲学思想的影响下,人们都易于接受只有一层或只有两层的现实观,而无法接受类似摩天大楼那样一个多层的现实观。一方面,人们容易接受自然主义者所相信的那种现实观;这种现实观只有一层,它认为大自然就是一切。另外,人们也能接受宗教所构建的那种现实观——它以大自然为底层,又在其上额外搭建了一层,那是一个永恒的、没有时空的灵界,人们无法想象它具体的样子,它一旦进入人类的意识之中,就会以一种神秘的方式粉碎我们所有的理性思考。但是,人们却难以接受介于上述两者之间的现实观。人们相当自信,认为自己一旦离开目前这个世界,那个去处要么根本就不存在,要么就是一个漆黑的深渊,那里是众灵平等的所在,那里绝对自由、无拘无束。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相信神却不相信有天使和天使的世界;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相信永生却不相信身体的复活;这就是为什么泛神论比基督教更受大众欢迎,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渴望一个没有神迹的基督教。对这种狭隘的现实观,虽然此时的我已经无法理解,可我依然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捍卫它的激情。除了那个无拘无束的灵界和我们所能感知的这个世界,对所有那些认为两者之间还存在中间层次的说法,我当时都视之为闲扯胡侃,一概置之不理。
然而,对那种“绝对不超过两层”的现实观,人们的确很难为其找到合理的根据。我们无法从根本上证明神从来不曾、将来也不会创造出多个自然系统。在多层的现实观中,每个大自然相对于其它大自然来说都是一个外在的系统;如果其中任何一个大自然比另一个更具体、更稳定、更卓越、更丰富,前者对于后者来讲就是 “超自然”;任何两个自然系统,两者之间的局部接触并不影响它们各自的独立存在。只要神高兴,他完全可以让多个大自然层层叠起,每个大自然都是它下端那个大自然的超自然,也是它上端那个大自然的次自然。而基督信仰还要更进一步,它强调说人们所处的实际情况要比这复杂得多。神不只是要创造一个新自然,而是要在旧自然的基础上创造新自然。人们居住的那座房子正被重建,在这个过程中充满人们生活的不仅有兴奋和希望,还有异常和不便;房子的某些部分会被推倒,被新的东西代替。
如果基督信仰不是谎言,你很容易就能接受这种包含多个层次的现实观,并且它显然也不会让人失去对顶层的膜拜。最确定无疑的是,神圣的生命处在顶层,自由自在、炽热如火、不可测度、不可捉摸、超越一切被造世界、超乎人类所思所想,那里是终极的真理、一切真相的源泉。此外,最确定无疑的还有,在顶层那里神圣的生命与基督以父子的关系永远联结,严格来说,这是唯一值得我们深思的事情。如果你认为那个顶层就是天堂的话,基督的神性从来就不曾从那里离开,自然也就谈不上归回;并且,基督的人性上升到那里也不是只在耶稣升天的那一刻而是在每时每刻。从这个意义上说,愿神开恩,让我不要反对属灵人士所讲过的每一个字。但这绝不意味着不存在其它的真知灼见。我承认并坚持认为,除非是出于比喻,基督绝不可能真的“位于神的右边”;我承认并坚持认为,那位永恒的“道”,三一真神的第二位格,从来不曾也永远不会在任何一个地方固步自封,反而是所有的地方都因着他才存在。依圣经记载,在被钉十架之后已经得到荣耀的基督仍然拥有某种形体,大约六个星期之后,基督又进入了另一种不同的状态,去为我们准备地方。《马可福音》说基督坐在神的右边。我们必须把这当作比喻,它也确实是作者引自《诗篇》110的一句诗词。可是,对于“基督的身体升天之后在人们眼前消失” 这个描述,我们却不能把它当作比喻。
这里的困扰并不是这个描述本身,而是我们是否真能明白作者的本意。假定存在不同的大自然、不同层次的世界,它们各自独立却并不完全隔离,再假定基督从一层离开进入另一层,并且他从一层离开之时的确就是他创造另一层世界的开始,那么,我们究竟会期望那些现场的目击者们看见什么?也许,最令人感到舒适的方式就是耶稣在顷刻之间消失——耶稣突然冲破可见世界与不可见世界之间的界限——这种方式比任何逐渐过渡的方式更容易让人接受。但是,如果目击者们声称他们首先看见耶稣在短时间内上升的动作,接着出现了两个属灵事件:身体朦胧放光(这大概就是“云彩”在这里的意思,如同登山变像的描述一样),继而又消失不见,对此我们岂有理由说三道四!一个人与地心之间的距离增加,这并不意味着他属灵能力的增长或者属灵福气的增加,这句话的道理我们都明白,但它只是说,假如一个人升高之后并没有属灵事件发生,那么这句话就是依据;仅此而已。
一个物体,除非它是随着地球一起绕着太阳转动,否则无论它的运动方向如何,只要它离开了地球在此刻所占据的那个位置,对地球上的人来讲那必定就是一种“向上” 的运动。基督从这个大自然旅行到一个新的大自然,若说这不需要向上的运动或者根本不需要运动那就过于武断。有旅行就必然有启程,而启程就是旅行者离开他当前位置的举动。即使是这样的解释,也是基于一个假设,即,升天的耶稣是处于一个三维空间中。对于人们熟知的星际空间和人们熟知的人类身体,这样解释当然没有问题。但倘若空间不是三维的、耶稣复活的身体也不是三维的,那么,耶稣升天这件前所未有的事件的目击者们当时能够看见什么或者说他们觉得自己看见了什么,对此我们更是无法置评。耶稣升天属于新自然,而我们在此所讨论的才仅仅触及旧自然与新自然之间的过渡环节,就是从旧自然转向新自然的那一刻。
然而,真正棘手的是,无论我们如何解释,都可能偏离新约作者们的原意。我们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当时的目击者们认为自己看到了“主耶稣启程去了一个举目可见的天堂,神坐在一个宝座上,旁边另一个宝座是为耶稣所预备。”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相信这确实就是那些目击者们的想法。因此我认为,无论他们实际上看见了什么(在那样的时刻,人的视觉感受很可能会掺杂着猜想的成分),他们几乎肯定记得耶稣升天是个向上的运动。但是,我们绝对不能断言说,新约作者们会错把这个举目可见的天堂误解成那个与神合一的顶层天堂,将宝座误解成至高无上的能力与福气。
至此,我们在本章已经逐步引出了“天堂”这个词的几种不同涵义。为方便起见,让我们在此梳理一下。天堂有下列四种涵义:(1)自由自在、超越诸世界的那个神圣的生命,(2) 一个被造之灵蒙恩与神圣的生命有分,(3)一个全新的大自然或规则系统,这正是耶稣离去时说的那个他要为我们做准备的天堂;被赎之人的灵魂在那里仍然以人的身份享受与神的完全同在,直到永远;(4)这个世界的穹苍、天空、地球赖以运转的空间。我们之所以能够清楚地区分“天堂”一词的不同涵义,并不是因为我们是亚伯拉罕的后裔所以有特别的属灵恩赐,而是因为我们是亚里士多德的后裔所以继承了逻辑思维历经千年结出的果子。我们不可信口雌黄,说新约的作者们会错把(4)或(3)意义上的天堂误解成(2)或(1)意义上的天堂。因为在当时,人们还没有明确区分天堂的不同涵义,这些都是后人思考的结果。直到你明白了英国币制系统,也就是说,直到你知道了英国币种的区别,你才有可能出错,把半镑金币当作一个六便士。
因此,古人们根本不会单单考虑蓝天,或者单单考虑灵界天堂。当他们举目望向蓝天时,他们根本不会怀疑那个降下光和热以及珍贵雨水的天空就是神的家;同时,当他们思索耶稣的升天时,他们也毫不怀疑这件事具有后人所称的属灵涵义。直到中世纪人们才开始赋予“天堂”一词不同的涵义;十七世纪则兴起了真正有害的“咬文嚼字”之风,立场强硬的人又错误地将已经有所区分的天堂概念强行合并。加利利的牧羊人诚然不能将他们见到的升天事件与人眼根本无法看见的“灵魂提升”区分开来,但这既不能说明他们不属灵,也不能说明他们什么也没有看见。一个人如果真的相信天堂就在空中,在他心中也许会有一个更加真实的天堂概念,比起那些寥寥几笔就谬误毕现的当代理论家们来说,他的天堂概念要更加属灵。因为,“凡遵行天父旨意的人”才会明白真义。这种人即使在自己的神国观念中掺入一些无关的属世华彩也并无大碍,因为那些华彩只是为神闪亮;而对于一个全然理论化的基督徒,即使他的神国观念中没有一丝属世的成分,如果这只是停留在逻辑思维上而没有落到实处,那也未必有益处。
更进深一步来说,对于一个思想单纯的人,无论他多么属灵,他都可能会将神、天堂、和蓝天混为一谈,这其实并不奇怪。生命所需的光和热确实是从天降到地上,这是事实不是虚构;天空的角色就像父亲而大地的角色就像母亲,这种说法在哪里也都讲得通。在人们能感受到的所有事物当中,巨大的穹苍与无穷最为接近。神造天地之时,他让诸世界在空中运转,他将地球用空气包裹,并将这样的眼睛和这样的想象力赐给人们,神自然知道天空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并且,神做事从来没有偶然;如果神知道,神就是有意为之。大自然被造成这般模样以至于天空会被人当作天堂,我们不能断言这一定不是出于神的意思;神允许人们的眼睛将耶稣的离开视作一种向上的运动(如果消失在地球里面,这将会导致一个完全不同的宗教),我们更不能断言这一定不是出于神的意思。
古人对天空以及天空所象征的天堂不加区分,而是直接把天空等同于天堂,他们这么做并非大错特错。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也许比他们错得更离谱,因为我们的困境是在另一面。让我们承认,可能每一个尚在人世的基督徒都很难调和有关“天堂”的两个矛盾观点:我们被告知,一方面,在天堂就意味着活在基督里,具有神的眼光,以及对神持续的崇拜;另一方面,人在天堂也有身体。当我们今生的光景看似最接近神的时候,我们会理所当然地认为那种神秘的无形之灵更重要,而自己的身体简直就是个累赘!如果我们设想自己在永生之中会有一个身体(任何一种身体),我们很可能会失望地发现,自己心中的天堂变成了虚幻的柏拉图式的乐园或者海丝佩拉蒂姐妹的花园。假如这种矛盾的天堂观是神的终极设计,那么,随之而来的结论就是,神一开始就犯了错误,他根本不该将人类的灵魂纳入自然秩序之中——这当然是荒唐之言。所以,我们的结论只能是,那种矛盾本身正是一种疾病,在新天新地中它将被治愈。我们感觉自己现在受时空限制的身体与灵命的最高境界无关,比如,我们将自己的身体想象成一副“皮囊”,这其实就是一种症状。
灵魂与身体在我们身上起了争执——这是我们的病。 我们目前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想象它痊愈之后的样子。在大自然的圣礼中,在伟大诗人们细腻的诗情画意中,在完美的性爱中,在对大地之美的体验中,我们也只能窥见一些端倪和模糊的暗示,而完全的治愈则完全超出了我们现在的想象。 神秘主义者对神的冥思已经到了一个拒绝七情六欲的地步;而在更远处,据我所知那里尚无人踏足,我们的情感将会归回原位。 被救赎之人的归宿与神秘主义向人展示的画面相比,不是更加具体而是更加不可思议——因为那里充满了我们目前难以捉摸的东西,人的想象只会破坏它的完美品质。
有一点我必须提一下,因为尽管我一直对此保持沉默,但它仍然会在大多数读者的脑海中出现。圣经的文字和精义以及整个基督信仰都严禁我们将新天新地中的生活想象成一种“有性”生活。这让我们的想象力急剧缩减——在天堂人们的身体便只有两种可能:它要么与我们现在的人体截然不同,要么就是永久禁欲。说到禁欲,我认为我们现在的眼光可能就像是一个小男孩,当你告诉他性行为是肉体的极致享受时,他定会立即询问你在做那事的时候是否也在吃巧克力。在得到“不”的回答时,他可能会认为性行为的主要特征就是吃不到巧克力。假如你告诉他,情侣在性欲的狂欢中之所以不在乎巧克力,是因为他们要专注于更美好的事,那你只会白费口舌。这个男孩只知道巧克力好吃,他并不知道没有巧克力也会有乐趣。我们的处境相似。我们只知道性生活美好,除了瞥见几眼天堂之外,我们并不知道在天堂人们根本就无暇顾及性欲。也就是说,等待我们的天堂丰富无限,而我们却只想到自己需要禁欲!另一方面,我们现在过的这种两性生活虽然不是天堂幸福的一部分,但我们也不能想当然地认为性别差异将会在天堂消失。在天堂,一件东西即使失去了它存在的生理价值,它也会为了辉煌而延续。性别意识是贞洁和夫妻美德的工具;将来在天堂,男人和女人都不会被强制扔掉他们曾经赖以获胜的武器。只有被击败和逃跑的人才会扔掉他们的利刃,而征服者则会把自己的宝剑插入鞘中保存起来。对于天堂生活,用“超性别”这个词会比“无性别”更好。
我很清楚,对于上面这段内容,许多读者可能会觉得悻悻然,有些读者也许会觉得滑稽。但是,正如我必须反复强调的那样,这种滑稽成分正是我们的灵魂与身体相互疏离的症状,也是我们的动物性与灵性疏离的症状。新天新地这个观念就是要人们明白,这种疏离将会被治愈。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有趣的结论。古人不能清楚区分属灵的“天堂”和天空,这种古老的观念虽然对我们现代人而言是一种思维上的混乱,但它其实也是一种预示——有朝一日人们将不用再区分“天堂”和天空。那时,古人的思想观念将变得正确,那时,身体与灵魂也会完全和谐相处——灵魂对身体的驾驭是如此完美,以至于两者的合体更像是一匹人头马而不是一个马背上的骑士。我并不是说那时的天堂与天空一定会浑然一体,但这种和谐交融的观念将会准确地反映新天新地的现实。最锋利的思维刀片也不能将灵魂与身体分开。新身体的每一种形态都会惟妙惟肖地呈现灵魂的状态,而且每一种灵魂状态也会淋漓尽致地反映身体的形态;身体之于灵魂就像是一朵鲜花的姿态与芳香,一首伟大诗歌的形与魂。所以说,死而复生这种方式不仅适用于其它方面,它也适用于人类的思想演化。面对柏拉图的哲学体系,犹太人那种富有想象力的古老思想若想幸存,它就必须经历一个必不可少的、死亡般的逻辑分析过程:形与魂、物质与思想、事实与传说、文字与隐喻,这些必须被越来越清晰地剥离开来,直到最后,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横立在一个纯粹客观的理性世界和一个纯粹主观的精神世界之间。在这种跌落的状态中,犹太人的思想若想幸存下来它就必须飞跃上腾,而基督教就是它上腾的明证。基督教正是犹太人思想观念的荣耀复活,其中你会看到干枯的骨头重新被身体包裹,事实和传说重归于好,文字和隐喻珠联璧合。
世人常说“天堂是一个心灵的世界”,这句话其实证明了我们现在就生活在一个死寂般的寒冬阶段。这句话暗示说,如果天堂是一个心灵的世界——或者更准确地说,天堂是一个灵魂的世界——那么其中必定只有灵魂,或者说,你不能向其中添加任何其它的东西。除了基督教之外,每个伟大的宗教都赞同这种说法。但基督教说,神创造了世界并称其为善;这就说明,无论某个特定的大自然在她被捆绑的日子里与天堂离得有多远,一般来讲她(或环境)不会与人的属灵福气完全无关。通过教导身体的复活,基督教告诉我们:天堂不仅仅是一个灵魂的世界,它也是一个身体的世界,因此其中也包括了整个自然界。没错,基督确实告诉他的听众说,天国就在他们“里面”或者说就在他们“中间”,可他当时的听众却绝非仅仅处于“一个心灵的世界”:在他们脚下是神造的星球,在他们头顶是神造的太阳;他们的五脏六腑在神造的身体中运行,因神设计的光波他们蒙福可以看到他的脸,因神设计的声波他们蒙福可以听到他的声音。我们今天的基督徒也绝非仅仅处于一个心灵的世界。你的祷告和灵修,无论是在呼啸的劲风中还是在宁静的阳光中,无论是在朝气蓬勃的早晨还是在倦鸟归巢的傍晚,你无论是青年还是老年,无论是健康或生病,都同样会受到祝福——不同的祝福。火既可以烧煤也可以烧木头,但是木头火不同于煤火;同样,在每个特定的时刻神也能将他的祝福转化成具体的祝福。我们在今生就已经看到,神如何让上述所有那些看似与属灵无关的自然因素与属灵之事相连并让它们发挥不容小觑的作用。基督教并没有教导人们盼望自己将来可以完全脱离环境。就像保罗所说(林后5:4),我们盼望的不是脱下旧衣,而是穿上新衣:不是去寻找无形的混沌之地,而是去寻找那个应许之地——那个新自然。眼前这个大自然演奏起音乐来只能时断时续;而那个新自然将在基督和我们之间演奏天籁之音,永不停歇。
你接着会问,关于天堂的遐想很重要吗?所有这些难道不是只会让我们兴奋,只会影响我们专注于更紧迫、更具体的事情——爱神、爱邻舍、每天背负十字架吗?如果你发现它们会让你在这些事情上分心,请不要再想它们。我完全同意,今天对你和我来说,克制嘲笑自己的仇敌或者向仇敌展现怜悯心肠,这要比了解那些天使们所知晓的关于新天新地的奥秘更加重要。我写这些东西不是因为它们是最重要的,而是因为这本书是在谈论神迹。从书名来看,你不可能期待这本书谈论灵修或禁欲神学。然而,我不认为我们在最后几页所讨论的事情对基督徒的生活实践没有一点儿价值。我怀疑,人们将天堂仅仅视为 “一个心灵的世界”,这种观念有可能与这个时代的人已经不再重视“盼望”这个特有的基督徒美德有关。我们的属灵前辈们展望未来,他们在其中看到了金色的光芒,而我们展望未来,却只看到迷雾一团、白茫茫一片,空洞、冰冷、一动不动。
基督徒的确需要谨防这种消极的灵性观。在世上,基督徒绝不能将属灵的喜乐与价值看成是一种需要从大自然中(时空、物质和感官)分离出来并加以精心保护的东西。基督徒的神掌管五谷、清油和美酒,他是快乐的创造者。要知道,就连神自己也取了人的模样,这个神圣之举已是铁的事实;要知道,我们所拥有的某些属灵恩赐也离不开我们做出的某些肢体动作。就此看来,我们真的不能怀疑神的用意。摒弃自然界的一切而缩回到消极的灵性观,这就如同我们远离马群而不是去积极学习骑马一样。诚然,在行走天路的历程中,每个人确实需要在许多地方(不情愿的地方居多)学会节制、苦修、禁欲。但是,在所有禁欲主义的背后,我们应该这样想:“如果我们连这些会毁坏的财富也不能管理好,谁会将真正的财富托付给我们管理?” 如果我连属世的身体都无法控制,谁会信任我能控制属灵的身体?神给了我们这具矮小、必然毁坏的身体,就像父母将小马送给小孩子一样。我们必须学会管理自己现在这匹小马:不是有朝一日我们可以完全摆脱它,而是有朝一日我们不用马鞍就可以自信、欢欣地骑上那些高头大马,那些长着翅膀、通体闪亮、惊天动地的骏马;它们也许正在国王的马厩里等着我们,急不可耐地跺动四蹄、仰头喷气。这并不是说,除非与国王一起驰骋,否则驰骋将没有任何价值;而是说,既然耶稣拥有自己的身体,我们除了效仿追随似乎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