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我们面临的确实是一个生死抉择。 我们正在谈论的耶稣，要么他过去是神并且现在还是神，要么他就是个疯子，甚至是个连疯子都不如的大坏蛋。 在我看来，很明显他既不是疯子也不是坏蛋，那么，我只好接受耶稣过去是神并且现在还是神这个结论！无论这看起来多么离奇、多么令人震惊、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神确实曾经以人的样子降临到这个罪恶猖狂的世界。
那么，神为什么要来人间一趟呢？ 他来究竟要做什么？ 你会说，他来当然是为了向世人传道。但是，只要你查考新约或其它任何基督徒的作品，你就会发现他们一直在谈论的并不是道德规范，而是耶稣的死与复活。显然，基督徒认为耶稣的死而复活才是整件事情的重点。 他们认为，神来到人间的主要任务就是受苦和受死。
在成为基督徒之前我曾经认为，基督徒首先必须要相信一个能够诠释基督之死的特定理论。 根据那个理论，由于人们背弃了神并与撒旦一起反叛神，神原本要惩罚世人，但基督甘愿替人受罚，于是神就放过了我们。我曾经觉得这个理论既不合乎道义又特别愚蠢，当然，我现在已经改变了看法， 但我并不想在此谈论我是如何改变的。后来我才明白，无论是这个理论或那个理论都不是基督教。 基督教的核心信仰是，基督之死使得我们可以与神和好、重新做人。 至于那些理论解释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人们曾经提出过不同的理论来解释基督之死“如何”让人与神和好，但所有基督徒都同意一点，就是基督之死“确实”让人与神和好。让我来打个比方吧。 明白事理的人都知道，如果你又累又饿，吃顿饭问题就解决了。现代营养学理论全是谈论维生素和蛋白质的，但这种理论不能当饭吃。 早在维生素理论问世之前，人们就是通过吃饭来满足食欲；如果有朝一日维生素理论被推翻，人们依然会通过吃饭来满足食欲。 关于基督之死的各种理论并不是基督教，它们只是解释了基督之死是如何让人与神和好的。对于那些理论的重要性，基督徒们的看法未必一致。 我所属的教会——英国公教——并没有认证某个理论的正确性。罗马教廷对此所持的态度更加保守。 但我想，他们一定都会同意，神学家所做的任何解释，其重要性都远远无法与基督之死这件事本身相比； 他们大概也都会承认，理论永远都无法与现实相比。 但正如我在本书序言中所说，我只是一个门外汉，在这方面我们正在进入深水区。 下面我只好不揣浅陋，分享一下我的个人观点。
在我看来，你不用接受那些神学理论也能成为一名基督徒。詹姆士·霍普伍德·金斯的作品，亚瑟·斯坦利·爱丁顿的作品，我估计许多人都读过。 当他们向人解释原子或诸如此类的事物时，他们会提供一个文字描述，据此你可以在脑海中形成一幅视图。 但他们接着会提醒你，科学家所相信的东西其实并不是那种视图。科学家所相信的是数学公式，而视图只是有助于普通人理解那个公式。那些视图并不是对原子的真实刻画，它们只是在某些方面与原子有点近似，而那个数学公式才是对原子的真实描述。 那些视图只是一种辅助手段，如果它们没有帮助，你大可弃之不用。 但原子本身却无法用视图代替，只能用数学公式来表达。 基督信仰也是如此。 基督徒相信，就在“基督死去”的那个历史时刻，他在这个世界成就了一件绝对让世人无法想象的事。 如果我们连构成这个世界的原子都想不明白，我们显然也无法想明白“基督之死如何让人与神和好”。事实上，如果我们发现自己能够完全理解这件事，那么这本身就表明死去的不是基督，因为神是不可捉摸的、无始无终的、超越万有的，他像闪电一样刺破夜空。你也许会问，如果我们不能完全理解这件事，它对我们还有什么意义？但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 即使你不了解食物究竟如何滋养人体，这也不会妨碍你进食。即使你不清楚基督之死如何让人与神和好，这也不会妨碍你接受基督之死这个事实；实际上，一个人只有接受了基督之死，他才可能知道如何与神和好。
基督教告诉我们：基督为我们而死，他的死洗净了我们的罪，并且他以死战胜了死亡的权势—— 这就是基督之死的精髓；这就是基督教，是基督徒信心的枢纽。至于基督之死是如何成就这一切的，人们为此酝酿出来的各种神学理论在我看来都是次要的：那些理论无非是人的解释，如果它们对你没有帮助就别再理会，即使它们对你有所帮助，也不要将解释与事实本身混淆。
话虽如此，有些理论解释还是值得一看的。人们听得最多的就是我之前提到的那个理论，即，我们之所以被神宽恕是因为基督舍己为人——甘愿替人类付出代价。从表面上看，这个理论相当无聊。 如果神定意要放过我们，他直接饶恕我们不就成了吗？ 他为何要惩罚一个无辜之人？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如果你联想到的是审判法庭上的那种刑罚，我也看不出“李代桃僵”有何意义。 但如果你想一想债务问题，有资产的人替没有资产的人偿还债务，这种做法就显得合情合理。 换句话说，如果你不是把“付出代价”这个词理解成“受到惩罚”，而是更一般意义上的“收拾残局”或“支付账单”，道理就讲得通了。大家显然都经历过这种事：当一个人陷入了困境，把他拉出困境的担子通常就落在一个好朋友的身上。
那么，人类让自己陷入了什么样的“困境”呢？ 人类试图想要独立自主、为所欲为。 换句话说，堕落的人不仅是一个有待改良的瑕疵品，他更是一个需要放下武器的反叛者。我们人类走出“困境”的唯一出路是认识到自己曾经误入歧途，放下武器投降，说声对不起，然后让生命重新启航。 这种降服的过程，这种浪子回头的举动，正是基督徒所说的悔改。 悔改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它比简单的“认错道歉”要难得多。 悔改意味着我们要放下人类历经千年所养成的一切自大和任性；它意味着你要向死而生——消灭你的“恶习”。实际上，悔改这件事只有好人才能做成。那么问题来了：只有坏人才需要悔改，但只有好人才能真正做到悔改。 你越坏，你就越需要悔改，同时你也越无法办到。 唯一能做到完全悔改的人必须是一个完美的人，是一个勿需为自己悔改的人。
请记住，悔改不是神的命令（不是神强迫你悔改），也不是可有可无（不是说，如果神愿意你不用悔改也能与神和好）；悔改是一种降卑和死亡，是一种心甘情愿的举动。悔改就是 “回到神那里”。如果你没有悔改却想与神和好，你其实是在求神让你回到他那里而你自己却一动不动，这样你怎么能回到神那里呢！ 这样看来，我们只有甘心悔改才能与神和好。然而，我们的“败坏”使得我们需要悔改，但同时它也让我们丧失了悔改的能力。 那么，如果神帮助我们，我们能做到吗？ 能，但那要看“神帮助我们” 是什么意思啦！当我们谈到“神帮助我们”时，可以是指神将他自己的“一点点儿”能力放在我们里面。比如，神把一点点儿他的推理能力分给我们，我们便有了思考能力；神把一点点儿他的爱放在我们里面，我们便有了彼此相爱的能力。当你教幼童写字时，你会手把手地教他写出一笔一划，也就是说，因为你的掌控幼童的手才能写出字来。我们之所以有爱和推理的能力，因为那是来自于神，是神在手把手地教我们去爱和推理。 说到“与神和好”这件事，如果人类没有堕落，一切将会顺理成章。 但遗憾的是，我们现在需要神帮助我们悔改——帮助我们投降、顺服、受苦、受死，可神的本性决定了他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神性中根本没有任何与悔改相关的东西。也就是说，我们正在走的那条路最需要神的带领，可这条路神自己从未走过。神只能分享他自己拥有的东西，可“悔改”这个东西是神性所没有的。
但让我们现在假设“神成了一个人”——假设神性与可以受苦、受死的人性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这样的人就可以帮助我们悔改。因为他是人，他可以投降、顺服、受苦、受死；因为他是神，他可以做到完全的悔改。你和我若想完成这个悔改的过程，就必须仰赖神在我们里面动工，但只有神成了人他才能动工帮助我们。我们的悔改若想成功，我们就必须在“神的死”上有份，这就好比说，人们的思想之所以能够流芳，只是因为那滴水是来自神智慧的海洋。但除非神死了，否则我们就不能在“神的死”上有份；除非神成为人，否则他就不会死。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神替我们偿还了罪债，并为我们受苦，而这种苦他自己根本就不需要承受。
我听到有些人抱怨说，如果耶稣既是神又是人，那么在他们眼中耶稣所受的苦难和死亡就失去了所有价值，“因为这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你也许会义正言辞地谴责那些抱怨者的忘恩负义和粗鲁无礼，但那句话所透露出的荒谬却令我震惊不已。完全的降服、完备的受苦、完满的死亡，若耶稣不是神他就根本不能做成这样的事；正是因为耶稣是神，这些事对耶稣来说其实比翻一下手掌还要容易得多！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抱怨者言之有理，他们甚至还有点儿保守。但是，他们若因此拒绝接受耶稣，那也太奇怪了吧？老师能够教幼童写字，那是因为老师是成年人，知道如何写字。写字这件事，老师做起来当然比幼童更容易；正是因为老师做起来更容易，他才能帮助孩子。 如果孩子因为“这对成年人来说太容易”而拒绝老师，并等着向另一个自己也不会写字的孩子学习（因此双方都没有占 “不公平”的便宜），他就不会很快学会写字。 如果我快要淹死在湍急的河流中，一个一只脚仍然站在岸上的人伸出手来救我，我却边大口喘气边大声叫嚷 “不，这不公平！ 你占有地利，你一只脚踩在岸上！” 我这么做合适吗？ 这种地利——你大可以称之为“不公平”——却是他能够帮助我的唯一原因。 你需要帮助时，如果你不求助于比你更强大的人，你还能指望谁呢？
以上就是我自己对基督教赎罪论的理解。但请记住，这不过是又多了一个解释。如果它对你没有帮助，就忘了它吧。别把解释与事实本身混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