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我,正悄悄溜回到神这边;这是不是因为我取巧,知道通往卿的路,如果存在,必定经过神?应当不是,因我自己十分清楚,神不是被人利用的途径。如果亲近神不是你的目标而是你的途径,不是目的而是手段,那你根本就不在亲近神。这就是「欢聚在彼岸」之类的流行大饼产生错误的根源。它们的错误不在于愿景的幼稚与媚俗,而在于它们所定位的目标——那只不过是在“真正的目标”达成之后便能轻易得到的副产品。
主啊,这真的是你设定的条件吗?唯当我学会爱你到极致,以至于我全然不在乎是否能与卿重逢,那时的我才能再与卿相遇?想一想,主啊,这对我们像怎么一回事。就好像我对孩子们说:“现在不能吃太妃糖。不过,等你们长大不再真正想要太妃糖的时候,你要多少都行。」听到这话的旁人会怎么看我?
与卿永远相隔,被卿永远遗忘,如果我真能知道这样做会给“现在的卿”带来更多的喜乐和绚丽,我会毫不犹豫地说:“请开枪吧!” 就好比在世上,若不再见伊的面便能治愈伊的癌症,我一定会当机立断不再与伊见面。对我而言,这绝对没有其它选项;任何有良知的人也都会这么做。但现在完全不是那样,我从未面临类似的抉择。
当我把这些问题摆在神的面前,并未得到任何答案,不过,却是一种相当另类的“没有答案”。不是紧锁的门,更像一种默默的凝视,道是无情却有情;就好像他摇着头,不是拒绝,而是把问题搁在一边,好像在说:“安心吧,孩子,你现在不会懂。」
一个凡人能不能提出连神也回答不了的问题?我想,这很容易。所有荒谬的问题都是无法回答的。一哩有多少小时?黄色是方的还是圆的?也许我们所提出的问题——那些伟大的神学和形上学问题——其中有一半都是这样荒谬无解。
既然我现在想到了这一层,那么摆在我眼前的问题便没有任何一个是与实际操作相关的。我所知道的两大诫命,我最好守住它们。确实,卿的死已经结束了我所有在实践上可能遇到的难题。当伊还活着时,在实践上,我必定会把伊摆在神的前面;换言之,如果存在冲突,我应该会依照伊的意愿去做,而非依照神的意愿去做。而今所剩下的问题,不是我能“做”什么,乃是在做的过程中自己如何权衡情感、动机和类似的事情。这是我个人的问题,我认为它与神毫无相干。
我对将来存有两个观点——如果可以称之为观点的话。首先,得享与神同在的甘甜;其次,得以与故人团圆。这两件事在我看来都可以形象地视作筹码,或者空白支票。我的第一个观点,是从世上极其少数而短暂的经验中进行的大胆且冒险的推演。这些经验也许并不如我认为的那样有价值,甚至还不如一些没有被我考虑在内的那些经验有价值。我的第二个观点也是一种推演的结果。其中任何一个的真相被揭示——试图兑现任何一个空白支票的时候——都可能会把我对有关这两个观点的一切炸成碎片——尤其是我对两者之间的关系所存的想法。
这两个观点,一端是神秘的合一,另一端是身体的复活。我实在想不出一个画面、得不到一个公式、甚至找不到一丝感觉,能把这两者调和在一起——真的连一点影子都抓不到。但“现实”,我们可以理解的现实,却办得到:现实一旦来到,将再次粉碎偶像。到那时,天堂会解答我们的问题,但绝非通过向我们显明那些看似互相矛盾的观点是如何被微妙地调和在一起;而是将这些观点连根拔去——那时我们将会恍然明白,从来不曾有过任何问题。
现在,再提一遍那个我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印象,那个我只能用黑暗中的一声咯咯欢笑来形容的体验。感觉上,真正的答案,正是那种婴孩般能瞬间融化人心的天真,是那种放下一切、毫无防范之心的单纯。
人们常说,死者看得见我们活着的人。不管这种说法合不合理,倘若死者真能看得见我们,可以推测,他们一定会比从前看得更透彻。在「我对卿的爱」里——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其中有多少的浮沫和虚华,卿现在应当是看得一清二楚!看吧,亲爱的,冷眼静看!就算能够,我也绝不遮掩。我俩从未理想化对方,总是尽量袒露心迹。我身上的腐朽角落,大部分你早就知道。如果你现在看到了更糟糕的,我会坦然接受,你也会。责备、辩解、揶揄、原谅,这正是爱的奇迹之一。爱,赋予两人,尤其是女人,一种能力,让人能看透它的魅惑面纱,却仍甘愿为它着迷。
“看透”,在某种程度上,就像神一样能看透万事。在神而言,他的爱和他的看透万事是密不可分的,两者都是神的固有属性。我们大略可以这么说,因着爱,神能看透万事;即使看透了,神依然爱。
主啊,有时,人又会忍不住说,如果你希望人类像野地的百合花一样瑰丽,你定会赐予我们像它那样的生理结构。然而,我推想,人,才是你最杰出的实验;或者不是,不是实验,因为你勿需通过试验去发现什么。应该说,人是你最杰出的作品。你创造出一个灵与有机体混合共存的生物,因而出现了“属灵的动物”这样一个蹩脚的矛盾体。你拣选了一种可怜的灵长类,一种全身布满神经末梢的野兽,一种有胃需要填满的生物,一种需要与配偶交配才能繁殖的动物。然后,你对着它说:「去!就凭这,成就自己的一片天地!」
等待爱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