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讲说信仰的真实性,我会愉快地听;对我讲说信仰的责任感,我会顺服地听。如果对我讲说信仰的安慰功能,请千万打住!我会怀疑你根本不懂。
当然,除非你的确相信那些媚俗的言辞,比如,家人会团聚「在遥远的彼岸」。不过,这些说法根本不合圣经,纯粹源自于粗制滥造的诗歌和版画。这在圣经中找不到一点影子,因而是虚妄的,我们也明知这是不可能的。真实无法复制。一件东西被取走之后即便再返回来,它已绝无可能是“原封不动”。那些灵媒招魂人士确实精于蛊惑人心:离世之后的事情与之前没什么两样;天堂里也有雪茄——这个真是投人所好;人死之后,欢乐依旧。
“欢乐依旧”!就这一点,恰是我所大声呼求的啊!疯狂地,在午夜,向伊倾诉爱意,向伊山盟海誓——对着的却是,虚无的空气。
可怜的C引经上的一句话安慰我:「不要忧伤,象那些没有指望的人」(NKJV帖撒罗尼迦前书4:13)。这句话令我惊愕,这些常常用来劝勉我们的话,显然应该讲给比我们更属灵的人听。使徒保罗的这句话只能安慰那些“爱神甚于爱死者,爱死者又甚于爱自己”的人。假如一个女人的哀哭,不是为着自己所失丧的,而是为着她死去的爱子所失丧的,如果她能相信自己的孩子受造的目的并未落空,这信心的确能带给她安慰。另外,如果她能相信,自己虽然失去了主要或唯一的天伦之乐,却并未失去一件更伟大的盼望——她仍可以「永永远远荣耀神并享受神」——对住在她里面、爱慕神的永生之灵来说, 这又是一个安慰。然而,这并不能安慰一位“母亲”;它违背为母之道!那独特的慈母之乐被忽然删除得干干净净。无论何时何方,她再也不能把这个儿子抱在膝上,替他洗澡,给他讲故事,为他规划未来,更别提照看孙子了。
有人告诉我卿现在很快乐,有人告诉我伊安息了。他们凭什么这样肯定?并不是说我担心伊处于最坏的情况(下地狱)。卿临终之前说过:「我与神和好了。」伊与神的关系并非向来如此。伊从不撒谎,也不容易受骗,更不会为了个人的益处而自欺欺人。所以,我担心的不是伊在地狱那种情况。但他们凭什么这样肯定死亡会终结一切的痛苦?基督教世界有一半以上,东正教就有上百万人,相信不会。他们怎么知道伊已「安息」了呢?为什么分离(如果不是别的),让留下来的那位受尽煎熬的分离,会格外开恩让离去的那位毫无痛感?
「因为现在伊在神的手中」。若是这样,伊一直都在神的手中啊,而我已亲眼目睹了这双手是如何对待伊的!难道人一离开自己的躯体,这双手就会立刻变得更加温柔?若是这样,为什么?在我们所知道的唯一的人生中,神伤害我们,超过我们最深的惧怕,也超过我们所有的想象。据此推理,如果神的良善与神会伤害人不能相容,要么神并不良善,要么便是根本没有神。如果神的良善与神会伤害人可以相容,那么,他便能在我们死后仍旧伤害我们,且像死前那样让人难以忍受。
有时,我忍不住想说:「神赦免了神」。有时又觉得,这样说未免太重。但是,如果我们所信的是真的,神并未赦免神子,他乃是把基督钉在十字架上。
勇敢点儿,逃避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我们已经困在苦海中无处可逃。直面现实吧!即使它真的令人难以忍受。究竟为什么,现实世界怎么会在这儿或那儿随处盛开(或腐坏),产生一种可怕的现象,叫意识?现实世界中又为什么会生成象我们这样的意识体,能看到现实,看到之后,又厌恶现实、逃避现实?更奇怪的是,到底有谁,虽无任何外部催逼,却心甘情愿看到现实,并且不辞辛苦地挖掘现实,即使知道自己心头会被所见到的现实留下创伤无法痊愈?——只有像卿这样的人,为求真相,无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
如果卿现在「不存在」了,那么,伊便从未存在过。是我把一堆原子误解成了一个人。任何人都不存在,现在没有,也从未有过。死亡只不过显明了一直都存在着的虚无,而已。那些被标记为“活着的”,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戴着的面纱尚未被揭下。所有人都同样破产了,只是有些人暂且未被宣告而已。
不过,这种唯物主义的想法太过荒诞。向谁显明虚无?向谁宣告破产?向一盒盒庆典所用的烟花吗?它们岂不同样是原子堆吗?这我绝不会相信!更严格地说,我不能相信,一簇物理事件(一堆原子)与另一簇物理事件之间会存在误解或被误解。
是的,我所真正惧怕的并不是荒诞的唯物主义。如果唯物主义合乎真理,我们,或被我们误解为“我们”的,便可以逃脱——脱离痛苦的辖制,只需多吃几颗安眠药就成了。真正令我惧怕的是,我们就是那笼中之鼠,或者更惨,是用来做实验的老鼠。记得柏拉图说过:「神总是把事物几何化」。真相该不会是「神总是在进行活物解剖」?
迟早我都得坦然面对这个问题:我们有什么理由必须要相信 “神是良善的”?抛却自己的切切盼望,依照可以想得到的标准,所有显见的证据不正恰好指向相反的论点?我们用什么来反驳“神非良善”这个观点?
用基督来反驳。但是如何去反驳?万一我们把他误认了呢?他临终前所说的话非常清楚:他已经发现那位被他称为「父」的,竟然与他向来所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不一样得令人毛骨悚然。这个陷阱,长久以来精心布局、巧妙设饵,终于启动了,在十字架上!一个卑鄙的恶作剧终于付诸行动并且大功告成。
回想起卿和我曾经做过的一切祷告、和被误导的一切希望,它们的破灭,正在挤压我现在的每一个祷告和每一个希望。我们曾经怀抱的那些希望,它们并不单单是我们自己的「痴心妄想」;鼓舞我们,甚至是强加给我们的那些希望,源于错误的诊断、X光片、异常的病势好转、和一次可称作奇迹的短暂痊愈。我们一步又一步,被诱入「通往花园的幽径」;一次又一次,当神显得最有恩典的时候,其实他正在准备下一回合的折磨。
这一章太深遂,烧脑,也让我心中一直朦朦胧胧的潜意识中的困惑浮上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