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至简》3.4 道德塑造灵魂

《大道至简》3.4 道德塑造灵魂

我在前面谈过,除非社会上大多数人都成为基督徒,否则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实现基督化的社会。显然,这并不是说我们可以把建立基督化社会的事情先放在一边,等待将来大多数人都成了基督徒的那一天,而是说我们应该立刻着手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我们要搞清楚如何做才能把“已所欲,施予人”落实到当今社会的各个方面,第二件事,我们一旦知道了门径,我们自己就要身体力行。 本卷书从这里开始,我会谈论基督教为人类机器所定制的操作指南,即,究竟基督教是如何定义“好人”的。但在逐一讨论基督教美德之前,我想先解决两个一般性的问题。

第一,既然基督教道德声称它能让人类机器恢复正常,而精神治疗似乎也具有类似的功效,我觉得你也许想知道它们两者之间的关系。

对于精神治疗,你首先需要严格区分它的两个方面:其一是精神分析学家所提出的实际医学理论和疗法,其二是弗洛伊德及其他学者在精神分析学之上额外添加的一般性的哲学观点。 从第二方面来讲,弗洛伊德的哲学观点与另一位著名的心理分析学家荣格的观点其实是完全对立的。不仅如此,当弗洛伊德谈论如何治疗精神官能症时,他诚然是以专家的身份在谈论他的专长领域,但当他上升到一般性的哲学层面时,他的谈吐就是一个业余人士。 因此,比较明智的做法是,当他以专家的身份说话时我们要洗耳恭听,当他以业余人士的身份说话时我们就大可不必了——这正是我的做法。 我这么做心安理得,因为我发现,当他谈论自己专业之外的话题时,当他谈论的话题(比如,语言)我正好略知一二时,他确实显得无知。 然而,若完全不考虑弗洛伊德等人对精神分析学所做的哲学思考,精神治疗本身与基督教一点也不矛盾。 精神治疗在某些地方与基督教道德有交叉,如果人人都了解一点也并不是坏事;但两者的路数并非完全重叠,因为它们所做的事情截然不同。

一个人做出道德选择的时候会涉及两件事。其一是选择行为本身,其二是他的心理器官呈现给他的各种感觉、反应等,这些是他进行道德选择的物质基础。这些心理物质基础可以处于两种不同的状态:要么是所谓的正常精神状态(就是人们生来就有的那种感觉),要么是异常的精神状态(就是由于某些潜意识的东西出了问题而诱发的非常不自然的感觉)。比如,人们都会对真正危险的东西产生恐惧感,这属于正常的心理反应,对猫或蜘蛛的那种不合常理的恐惧则属于异常的心理反应。男人追求女人是正常的心理反应,而男人追求男人则是变态的心理反应。 精神治疗所做的事就是要消除那些异常的心理感觉,也就是说,精神治疗为人的选择行为提供更好的物质基础。而道德,则与选择行为本身有关。

这么说吧,让我们假设战场上有三个士兵。士兵甲就像所有普通人一样对危险怀有天然的恐惧,但他通过道德努力克服了这种恐惧并成为一个勇敢的人。让我们假设另外两个士兵乙和丙由于潜意识的问题而产生了极度不合理的恐惧,这种恐惧你无论付出多少道德努力都无法克服。 现在假设一位随军的精神治疗师治愈了这两个人,也就是说,他让乙和丙都恢复到了正常状态。从他们痊愈的那一刻起,精神治疗的工作就完成了,道德选择就开始了。这两个人现在的行为可能大相径庭。士兵乙可能会说,“谢天谢地,我已经摆脱了所有那些精神紊乱,现在我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为我的国家而战。” 而士兵丙则可能会说,“嗯,很高兴我在炮火中能够恢复冷静,但这显然并不能改变我为自己着想的心愿,我还是要尽量把危险的事让给另一个家伙干。不再那么害怕确实有个好处,我现在不仅能更好地照顾自己,也能更聪明地隐藏自己的私心。” 乙和丙这两个士兵的差别纯粹是道德上的差别,精神治疗对此无能为力。无论你再怎么改善一个人的心理物质基础,他终究还是需要做出真正的道德选择:他依然需要基于自己的精神状态做出自由选择——要么先人后己,要么先己后人。这种自由选择正是道德所关心的唯一一件事。

顺便说一句,不良的精神状态不是罪而是病;它不需要忏悔,但需要医治,这一点很重要。人们常常根据彼此的外在行为来互相论断,而神判定人则是根据他们的道德选择。 对于一个精神官能症患者,他对猫怀有莫名的恐惧却能强迫自己把一只需要救助的猫抱起,在神看来,他表现出来的勇气很可能要强过一个获得维多利亚十字勋章的健康士兵。对于一个从小被教导以残忍为正的心理扭曲者,他哪怕只是做出一点点善意之举,或者放弃了他已经承诺要做的残忍行为,也许他难免会遭受同伙的嘲笑,但在神的眼中,他的所作所为可能要重于你我为朋友舍命那样的举动。

这个问题也可以反过来看。 我们当中有些人看起来很正派,而实际上却可能很少利用自己良好的资质和教养,以至于我们其实比那些被我们认为是恶魔的人更糟糕。 就以纳粹党卫军头目海因里希·希姆莱为例吧,假如我们生有他那样的心理器官,具有他那样的不良教养,并且拥有他那样的权力,我们是否能笃定自己不会像他那样做恶? 这就是为什么说基督徒不可论断,因为我们所看到的只是别人选择的结果,却看不到他是基于什么样的心理状况才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但神判定人根本不会只看他的心理状况,而是看他是否能基于自己的心理状况做出最佳选择。一个人大部分的心理机能大概都依赖于他的身体;当他的身体死去时,所有那些心理器官都会离他而去,而真正核心的东西是那个人的灵魂,那个曾经负责道德选择的灵魂,那个曾经基于心理器官做出善恶选择的灵魂,将会一丝不挂地站立。 我们曾经拥有的佳形和美容其实只是得益于好胃口,这一切将会从我们身上消失;由糟糕的健康状况或综合征而引起的各种畸形与丑陋,也会从那些人的身上消失。在那个时候,我们将会第一次看清每个人的真实面目。那时的我们会惊讶万分。

这就引出了第二个问题。 人们通常把基督教道德看成是一种神与人的讨价还价:这些规条如果你遵守神就会奖励你,如果你不遵守神就会惩罚你。 我认为我们最好不要这么看。我更想说,每当你做出一个道德选择,你那个负责道德选择的灵魂都会变得与它以前不再一样。若从你的整个人生来看,通过你一生中做出的无数个选择,你正在慢慢地将你的灵魂变成一个属于天堂的东西或属于地狱的东西:成为前者你就会与神、与别人、与自己处于和谐的状态,那就意味着有喜乐、有平安、有见识、有能力;成为后者你就会与神、与别人、与自己处于战争和敌对状态,那就意味着疯狂、恐惧、愚蠢、愤怒、无力和永恒的孤独。我们每个人在每时每刻都是在逐步靠近天堂或地狱。

这便解开了一个曾经让我一直感到困惑的地方:基督教作家们有时似乎是如此疾恶如仇,就连“罪恶的念头”在他们看来也是罪大恶极;可他们有时又是如此宽容大度,最恶劣的谋杀和背叛在他们看来也是云淡风轻,让人觉得只要你悔改,一切都会被宽恕。现在,我意识到他们是对的。 他们一直所关心的是人的思想或行为在自己的灵魂上留下的微小印记,虽然此生没人可以看到那个印记,但将来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永远以它为荣或以它为耻。 从表面上看,也许两人的怒气造成的后果相差悬殊,但那其实并不重要。一个位高权重的人,他的冲冠一怒就能让成千上万的人流血,而一个地位卑微的人,他无论多么生气别人都只会一笑置之,但两人的怒气留在各自灵魂上的微小印记却可能相差无几。每个人的怒气伤害的都是自己,除非他悔改,否则他在下次想要发怒时会更难控制自己,并且当他确实禁不住发怒时他会更加怒不可遏。 每个人,如果他真心转向神,他就能让自己扭曲的灵魂重新归正,而如果他不那么做,他注定会有悲惨的结局。

最后一点。 请记住,正如我前面所说,正确的方向不仅会给你带来平安,还会让你活得明白。一个人越善良,他就越知道自己尚有恶念未除。一个人越堕落,他就越看不清自己的昭然恶行。 一个良心未泯的人知道自己不是太好,而一个丧尽天良的人则会觉得自己堪称楷模。 这是常识,真的。 人在沉睡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睡觉,睡醒之后他才会明白过来。你正在做题时察觉不到自己的答案有错,大脑清醒之后你才恍然大悟。你酩酊大醉的时候不知道醉酒的危害,酒醒之后你才悔不当初。良善之人知道善恶,败坏之人善恶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