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悲思恸》(8) 荒诞的假设

《含悲思恸》(8) 荒诞的假设

以上是我昨晚写的,是嘶吼,而非思考。现在,让我再重新梳理一下。理智会让我们相信一个并不良善的神吗?相信一个如此不堪的神,就像宇宙的虐待狂,居心不良的傻瓜?

这样的措辞,不说别的,未免太将神人格化了。仔细揣摩,把神想象成一个庄严肃穆、须眉浩然、年纪老迈的国王可能更合适一点。这个形象属于一个荣格式的原型(荣格创立了分析心理学)。它将神和童话故事中年迈而睿智的国王、先知、圣人、或魔法师联想在一起。虽然严格来讲,这个形象还是人,但它暗示了一个超乎人性的东西。这东西,至少会让你觉得,年纪比你大,知识比你多,城府比你深。它具有一种神秘感,因而有空间承载人的希望。同时它还容许人油然而生出畏惧或敬畏感——这与恶王的随兴作孽所引致的那种单纯的害怕不一样。

至于我昨晚所勾勒出的画像,更符合像S.C.这样的人。晚宴时他经常和我相临而坐,老爱告诉我当天下午他如何虐待自己的猫。像S.C.这样的家伙,无论能力如何放大,都无法发明、创造、或治理任何东西。他只会设下陷阱,放饵诱杀它们。但他绝不会想到,诱饵可以是慈爱、是欢笑、是鲜黄的水仙花、是霜白的落日。这样的人会创造宇宙?他甚至连开一句玩笑、鞠一个躬、道一声歉、或交一个知心朋友,都不能够。

或许,可否像通过后门机关似的,用一种极端的加尔文主义,严肃地引入“神并不良善”这样的一个观点?你可以说,我们所有的人都堕落了,道德败坏;败坏到一个地步,我们所认为的良善与真正的良善其实毫不相干。甚至更糟糕——当我们将某事物视为良善的时候,这恰恰证明这事物其实是恶的。反之亦然。如此一来,在我们眼中,神事实上具有一切恶的品质——无理取闹、自大虚荣、睚眦必报、屈枉公正、残酷无情(也就是说,我们最怕的事成了真)。但请不要忘记,所有这些 “我们看为” 黑的品质,其实是白的!是我们的败坏使它们看起来是黑的。

“神并不良善”这一观点,如果成立,会有什么后果?后果会很严重。出于一切具体的(和臆想的)目的,它能像海绵吸水一样,把神抹煞得精光。良善这个词应用到神身上,将变得象无稽的咿呀一样毫无意义。我们将失去顺从神的动机,甚至也不再怕他。诚然,我们有从神来的各样警戒和应许,但是,凭什么非信不可?若从神的观点看,残忍即是「良善」,那么,说谎便也是良善的。退一步讲,就算这些应许都是真的,又怎么样呢?如果神和我们对良善的看法有这样大的出入,那么,被他称为「天堂」的,也许我们应称为「地狱」,反之亦然。总而言之,如果现实归根结底对我们是这样的毫无意义——或者反过来说,如果我们真是这样十足的白痴——那么,苦苦思考有关神的事或其它任何事物又有何意义?这个结(神并不良善),当你试图想把它拉紧时,它反而松开了。

为什么我容许这样污秽、荒诞的想法进入我的大脑?让杂乱的感觉伪装成思想,难道这样做会让自己的痛苦减轻一分吗?所有这些随笔,难道不是出自一个不愿接受现实的人他那毫无意义的痛苦挣扎?现实就是,对于苦难,除了忍耐之外,别无它法。有谁还以为存在某种诀窍(被他找到之后)可以消灭痛苦?看牙医时,钻牙机旋转不息,疼痛不止;至于你双手是紧抓著躺椅的扶手,还是平放在腿上,对你的疼痛全无帮助。

悲伤的感觉,依旧像害怕一样;也许,更严格地说,像悬空,或者等待——整个人悬在空中等着某事发生。让人感觉人生永远都是暂时的,似乎任何事都不值得开始。看看我现在,无法平静下来安心做事,哈欠连天,心烦意乱,不断抽烟。在伊离去之前,我总觉得时间不够用;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时间。时间不再接纳事情,几乎全是空闲;今日复明日,虚空复虚空。

夫妻一体。或者,你若更喜欢,夫妻本是同船渡。现在,右边的引擎失灵了,而我,左引擎,必须嚓嘎嚓嘎继续奋力向前,直到旅程的终点,或者勉强抵达港口。我怎敢奢望是个港口呢?更可能只是个避风岸,漆黑的寒夜,震耳的暴风,前面横着破浪堤。而任何从孤岛上闪烁而来的亮光,也许只是落难者摇摆的求救信号灯。卿着陆的岸滩便是这样,我母亲的也是。我想说,这搁浅登陆的地方,并非她们的目的港湾。

1 Comment

  1. 马春杨

    作者在痛苦和恐惧中仍然能够理性思索,各种论证和反论证,再度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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