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悲思恸》(1) 神在哪里

《含悲思恸》(1) 神在哪里

我以前并不知道,原来悲伤的感觉与害怕是如此相近。现在的我不是害怕,但感觉上就像害怕一样:胃里翻滚、坐立不安、哈欠连天,甚至口水也在不住地吞咽。

另有些时候,悲伤就像那种似醉非醉的感觉,又似头脑经历微震而麻木发懵。在世界和我之间犹如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幔子,我不太明白别人在说什么,或者说不愿意明白;乏味无聊。同时,我又希望幔子那边有人,不要离我太远,因为独处空房的感觉真的令人心惊胆颤。他们最好彼此无休无止地讲话,只要别来找我交谈。

有些时刻,大抵是些意想不到的时刻,我里面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向自己担保:我所失去的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并非至关重要。爱情不是男人生命的全部。在遇见卿之前,我也挺快乐的,不是吗?除伊之外,我仍然拥有许多所谓的「资源」。这道坎跨过去就好了,何必为此失魂落魄!这劝说的言辞虽然一听就会让人惭愧,但也似乎微言大义。然而就在须臾之间,一个回忆片段会猛然袭上心头;它就像炽热的炭火般,让所有这些「理所当然」的想法立刻如烟消散。想一想熊熊燃烧的火炉口上的一只蚂蚁吧,它的结局就是这么简单。

这一反弹,凄楚的眼泪马上就涌流而出,梨花带雨般。我宁可选择悲痛欲绝时的号啕,这样至少让人觉得痛快有诚意。而我现在却沉浸在自怜中,咀嚼并品尝着那令人作呕的甜甜腻腻的快感。这般滥情啊,连我自己都极端生厌,更何况,它与卿的风格大相径庭。如果任凭这种哀婉情绪发展下去,不消片刻,我所对着嘤嘤哭泣的将会是一具人偶,而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谢天谢地,此时我对卿的记忆依然鲜活(它可会永远这般鲜活?),令我不敢草草了事。

因为卿与人偶委实有天壤之别。伊的思维敏捷、灵动,矫健如豹。激情、温柔、痛苦,这些软硬兼施的手法,在伊面前全然无用。伊一旦从你的话中嗅出一丝的浮夸或者和稀泥的味道,马上会凌空一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你扑倒在地。曾经有多少次,伊一语就戳破我的夸夸其谈!这让我早早就学会了不在伊面前胡说八道,除非是纯粹为了享受被揭穿、被嘲笑的乐趣——又是炽热如炭火般的回忆。自从当了卿的情人,我似乎变得精明起来。

也从未有人告诉我,悲伤使人懒散。工作时,似乎我这部机器尚能照常运转;除此之外,任何需要费点儿神的事一概让我心烦。懒得笔耕、懒得读信。甚至刮胡子也能省就省,现在谁还会在意你的脸颊是粗糙或者光滑?有人说,不快乐的男人需要分散注意力,不要单想不开心的事情。可是,就如在刺骨寒夜里入睡的一个精疲力竭的男人,即使有加一层棉被的需要,他也懒得爬起来找被子,宁可躺在那里继续浑身发抖。这便不难理解为什么孤独的人会变得邋遢、肮脏、甚至惹人讨厌。

言归正传,我们悲伤之时,神在哪里呢?这个问题无疑最令丧亲者不安。当你快乐的时候,你的快乐会让你觉得不需要神,甚至会觉得神对你的耳提面命有点令人扫兴;就在这时,你若醒转过来用感谢和赞美来寻求神,你依然会被他张开的手臂再次接纳——至少感觉上如此。但是,当你迫切需要神的时候,当所有其它的尝试全都落了空,你发现的是什么呢?是一扇当著你的面砰然关闭的大门,以及里面门栓上紧的声音——双重的门栓;此后便是持续的静寂。你最好离开吧!等得愈久,那种静寂就愈令人发慌。窗内漆黑无光,极可能是栋空房。这里曾经有人住过吗?看起来象!这种“看来曾有人住过”的感觉让我的疑问更加强烈:为什么?为何神在我们一帆风顺的时候发号施令,在我们危难当头之时却渺无踪影?

今天下午,当我试图把这些想法讲给C听的时候,他提醒我说,似乎耶稣也曾有同样的疑问:“你为什么离弃我?”——基督说过这句话,这我知道。可这对我毫无帮助,我还是不知道神在哪里。

读者啊,我认为我还没有沦丧到不再相信神;真正的危险在于,我开始相信一些与神有关的令人震惊的论断。其中令我担心的一件,并非「因而神并不存在」,而是「神原来是如此行事,不要再欺骗自己。」

我们的属灵前辈们常把顺服挂在嘴边:「愿你的旨意成全。」有多少时候,自己分明怀着椎心蚀骨的悲恸,却由着它被恐惧全面压制,然后又拉起大旗,用神的爱来乔装打扮这种压制?

当然,存在一种最简单的解释:之所以神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无影也无踪,是因为神根本就不在,不存在!可问题是,当我们不需要神时(恕我坦诚),为什么神又无处不在?

1 Comment

  1. 马春杨

    泪如雨下,那种痛深入到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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